5073次失败
我叫赵实,出生于公元356163年。我不明白老天为什么给我开这么大的玩笑,这已是我第5074次“复活”了——准确来讲,也不算是复活,每当我让人类命运得以延续后,我的意识便会被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传递到另一个世界。我想我应该就是那个天选之子,毕竟前5073次我都不辱使命。
纳米投影,由赵实教授领导的突破性技术,最初旨在解决人类食物不足的问题。但因其以任意物质为原料的特性,后被用来制造一切想象力所能及之物,堪称新时代的一个奇迹。
这一次我来到了2021年——情况不算糟糕——至少比那些末日灾难好多了。我不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这里似乎并不需要我拯救。
坐在教室,看着过于简单的课本,上面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如果人类继续浪费水资源,地球上最后一滴水将是人的眼泪”。对于这个说法,我不以为然,技术的发展终将解决一切资源问题,想想我的纲米投影技术吧!在3D图纸上构建模型,世间一切物质都可为我所用,从岩石到废水,甚至空气——当原料以原子为计量单位时,即便是我们人类也与万物无异吧。
微人,由赵实教授领导的具有救世意义的工程。
“赵实,你在想什么?”一个小卷毛“蹬蹬蹬”地跑来。他叫甄西良,“我”最好的朋友,“别愣着了,赶快去吃饭!”
“嗯,走。”
如果说旧世纪有什么令我着迷的东西,那一定是食物。我拿了所有的“招牌”,满满地装了两盘。
小卷毛吃惊地盯着我:“赵实,你吃得完吗?”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端着餐盘向座位走去。
小卷毛吃得很快,吃完就静静地看着我,不似之前的聒躁。
我慢条斯理地吃着,丝毫不在意小卷毛的眼光。一餐结束,我用纸巾拭了拭嘴角,示意小卷毛离开。
小卷毛轻轻地说:“吃完!”
“嗯?不可能。”我起身欲走。
小卷毛一把按住我,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执拗:“节约粮食光荣,浪费粮食可耻。”
我有些不悦,“这么一点浪费算什么。”
“地球上的资源是有限的,你现在的挥霍,终将成为子孙后代的痛苦。”
“不不不,地球上的资源是无限的!你想想:数万年之后,当基因工程与纳米技术成熟,会诞生一种微人,他们仅有我们的十亿分之一大小。即使那时的资源仅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对微人而言,其体量也是我们现在的1亿倍左右。也就是说,那时的资源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人类文明将得以永恒!”
小卷毛明显一怔,愤怒随即涌入眼底:“现在每天有30万人因饥饿死去。遥远的未来我暂时看不到,但至少现在倘若我们节省下每天浪费食物的四分之一,其量之大足以养活9亿饥饿人口!资源终究是有限的,若不懂得珍惜,再先进的技术也无法阻止人类走向灭亡。”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仿生皮肤,由赵实教授领导,以强大的基因工程和医疗系统为支撑,实现了人类从异养型生物向自养型生物的转变。
对一个垂暮老人而言,日子过得平静而缓慢。为了打发时间,我常在小院里莳弄花草。我爱这些不会说话的小精灵,我爱它们的勃勃生机,我更爱它们的自给自足——或许可以通过基因工程为人镀上一层“植物皮肤”,这为人类生存提供了另一种畅想。这一生我碌碌无为,青年时与好友的争吵使我久久不能释怀:先进的技术真的不能改变人类的未来吗?我静静地看着夕阳一点点被远山吞噬。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我似乎又回到了那5073次荣光之中。赞美之声盈耳,景仰之人满座。随即,场景突变。微人修筑了巨型喷泉,水日复一日地流着;纳米投影技术使一座座宫殿平地而起;拥有仿生皮肤的人类用一道道穷尽人类想象力的菜肴来弥补再不能满足口舌之欲的遗憾,珍馐腐烂在餐桌上,新的餐点又被不断创造。走马灯似的疯狂。
我看到了伏尸百万,荒漠遍地。微人一次次迁徒;纳米投影仪的分解室里竟是饿殍的尸体;拥有仿生皮肤的人类将万千生灵制成了餐桌上的菜品。
我看到博物馆里有我的名字:赵实,狂人科学家,其发明曾短暂解决过人类温饱问题,但其“资源无限”的理念终将人类引至绝境。
食物克隆,由赵实教授引导,被誉为“新时代的杂交水稻。”
第5075次,我到了唐朝——那个上古盛世。可在僻远的山村,还是有挨饿的饥民,我想做点什么。我知道我上次去的地方,一项叫“杂交水稻”的技术使上亿人摆脱饥饿的窘境。在目前,这是最具操作性的一项技术,我想试试。
十年之后,杂交水稻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二十年后,大唐国境内遍植杂交水稻。看着沉甸甸的稻穗,我很欣慰。
一次,我路过一个村庄,看到那里的人面黄肌瘦,我很惊讶。
我拦住一位老人:“老伯,这里引进了那个产量很高的稻子吗?”
“引进了。”
“那怎么……”
“怎么我们还是吃不饱饭?”老伯接过话头。
我忙点头。
“捐税重啊!百姓温饱无依,官吏却铺张奢靡,不知勤俭,日日欢宴,夜夜歌舞。他们用百姓的血汗垒起了一座座金屋。田间的稻穗沉一分,他们的金屋便高一寸,我感谢那个改良水稻的人,但他永远不能满足贵族无尽的贪欲。”
我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意识再度模糊,我回到了我初生的地方,回到了那个英姿勃发,雄心壮志的年纪。面对摆在眼前的推广手册,我删去“资源无尽”的章节,在扉页上写下:“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珍惜粮食,保护资源”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