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沁的功利主义视域下《海狼》中人与动物的关系
(南京理工大学 江苏南京 210094)
中文摘要:《海狼》是美国自然主义作家杰克.伦敦的代表作之一。主人公海浪.拉森带领魔鬼号上的船员一路猎豹,最终走向生命的消亡。本文以边沁的功利主义为理论基础,通过分析人类的个人私欲、专制暴政和蔑视生命的态度,解读作品中拉森及船员与海豹的关系,进而反思人与动物的关系,并指出实现生态和谐的可能途径。
关键词:《海狼》;功利主义;杰克·伦敦;人与动物
杰克.伦敦(1876-1916)是 20 世纪初美国自然主义小说家,在美国文学史享有盛誉,其作品《荒野的呼唤》(1903)、《马丁.伊登》(1909)是广为读者所熟知的世界文学经典,在文学评论界也获得了不少赞誉。长篇小说《海狼》(1904)是杰克·伦敦的重要作品之一,西方评论界认为它是杰克.伦敦最优秀的一部小说,是一部罕见的、具有独创性的天才之作 。《海狼》以波澜壮阔的海洋生活为背景,讲述了“魔鬼号”的船长拉森,用其过人的海上生存能力与智慧,在船上实行独裁统治,残忍蔑视他者的生命。在这一险恶的生存图景下,伦敦向读者展示了人与自然之间斗争的残酷场面。
杰里米.边沁(1748-1832),是功利主义创始人。他也是第一位宣扬动物权利的学者,在他的理论中,批判了“自然权利”,为社会福利制度的发展中作出了巨大贡献。本文将从他的苦乐原理、功利原理、最大幸福原则展开进行论述。苦乐原理是功利主义思想的核心,是建立在释放生物天性趋乐避苦的欲望。边沁在他的处女作《政府片论》中,提出了后来影响巨大的功利原理,即“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是正确与错误的衡量标准” 。本文将从边沁的功利主义出发,思考《海狼》中个人私欲和专制独裁对动物的压迫、人类对动物苦乐觉的忽视,分析作品中海狼拉森及其船员与海豹的关系,进而分析在自然中人与动物的关系。
1.拉森的个人私欲:苦乐原理下人欲的驱动
边沁作为第一位宣扬动物权利的学者,他尖锐地批判了“自然权利”,为动物谋权利,呼吁人们关注自然。在《道德与立法原理导论》(1789)中,他试图阐明,只有因为缺乏某种权利而导致缺乏某种幸福感才会让任何人有理由想要这种权利,拥有合法权利的人获得的唯一收益是他们的净幸福感的增加 。边沁的功利主义理论的起点是苦乐原理,他认为“自然把人类置于两位主公——快乐和痛苦的主宰之下。只有它们才指示我们应当干什么,决定我们将要干什么。是非标准,因果联系,俱由其定夺。 ”
拉森是兽性和生物本能的代表,作为一个原始人,拉森将猎杀海豹和征服自然作为自己航行的目标,这一目标也是受到了其个人欲望的驱使。边沁将人类的感受作为快乐的核心,那么从这个角度可以认为对人类行为的评价也应当根据人的感觉来进行评判,人类本能地认为动物应该被自己的欲望所控制,具有残忍属性的猎杀者甚至会将屠杀动物作为自己快乐的来源,从这个角度可以更好地分析人欲对于动物的摧残。在海狼的“魔鬼号”上,有许多专业猎手,专门在海上捕猎海豹,而他们的待遇则比那些普通船员高得多。猎捕海豹是水手的天堂,海狼拉森猎捕海豹是为了满足女人的虚荣心和对饰品的爱好,以获得金钱和荣耀。当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去捕猎海豹时,人性因子就已减弱,兽性因子增强,变成了没有头脑的野兽。在《海狼》中,故事的发展都是沿着对海豹的追赶产生的,一路上海狼拉森带领着“魔鬼号”一直向西北驶去,最后到达日本海岸线,追上了海豹群。海豹群最后到达了白茫茫的太平洋,那时候正是海豹群向北迁徙到老巢白令海的季节。根据凡·卫登的描述:“我们一路向北跟着海豹群,蹂躏并毁灭它们,还把剥了皮的海豹尸体丢给鲨鱼,皮则用盐腌制起来,不久的将来,它们就会成为城市里太太们肩上的装饰品。 ”令人悲叹的是,这场肆无忌惮的屠杀,全是为了满足女人的虚荣心。没有人吃海豹肉,也没有人吃海豹油。海豹皮和海豹尸体堆满了甲板,海上的船员都成为了屠夫,浑身沾染了海豹的血迹,“他们用刀子又剥又割,从他们杀死的美丽海洋生物的身上剥下皮来。 ”而凡.卫登的任务就是统计他们从舢板上搬来的皮,并且监督他们剥皮、清洗甲板,然后让船恢复成原样,在海狼的胁迫下,卫登过着捕猎海豹的生活,吃着猎豹员的饭菜,大脑全部用在捕猎海豹这件事上,人性因子渐渐减弱。
在大自然面前,人欲是无尽的黑洞,然而自然也会进行反击,海狼拉森猎捕海豹是为了发财,但是在来到海豹窝前,他的“魔鬼号”却被自己的船员摧毁,被自然所征服,只剩下一个残破的外壳和船上孤立无援的海狼。在故事的最后,严冬来临,海豹已经大规模向南迁徙了,遗弃了海豹窝。海豹有自己的迁徙模式,它们遵守着大自然的规则生存并繁衍,而人类却妄想打破这个规则,成为自然界的统治者,殊不知在与大自然的对抗中,我们永远是弱势群体,海狼在魔鬼号上能成为呼风唤雨,但也必须为了自己的私欲付出生命的代价。人类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自然资源却是有限的。在维系人与动物的关系时,我们需要认识到苦乐原理中快乐是终极目标,人欲永无止境,人类需要克制自己的欲望,而后更好地保护自然,善待动物。
2.拉森的专制暴政:非道德世界中的暴政
边沁的功利主义站在了当时人类道德观的前沿,在十九世纪的欧洲社会中,大众普遍还将奴隶、犯人、有色人种、女人视为低等人的时候,边沁是第一位谴责“人类的统治”是暴政的人,他将动物的地位与黑人奴隶的地位相比较,“一个人不能因为皮肤黑就要遭受任意的折磨而得不到救助。 ”他认为动物无法发声述说自己的诉求,却有权得到应有的重视,并期待着有一天通过动物解放运动,动物也可以获得那些不可能被剥夺的权利。对于动物利益的漠视,直接导致了人类在动物世界的专制独裁。在《海狼》中,拉森的魔鬼号就是专制独裁的象征,他要求船员都变得和自己一样残忍,并且互相残杀,当凡·卫登反驳拉森时,说道:“但是我不会踩在别人的身上。 ”海狼就蛮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来你的教育只进行到了一半。 ”海狼拉森将自己视为海上的王,是所有生物的掌控者,他彻底地否定了生命存在的意义,在他的思维中,灵魂的空虚吞噬了生活的全部乐趣,极端的信仰误导了生活的整个方向,心灵上极度贫乏的爱抽离了原有的情感,他对生命偏执地持有一种误解和不屑。而事实上,动物也应有权诉说自己感受,而非成为人类独裁的受害者,这需要人类意识到动物的失声,并且起而行之,为其解放运动付诸实践。
海狼拉森将达尔文的生存理念运用到了魔鬼号上,在凡·卫登的185美元被厨师托马斯·慕格里奇偷走了之后,他寻求海狼的帮助,希望海狼帮忙要回被偷走的钱之时,海狼提出了自己的生命观。拉森一直以来都视生命为粪土,将人的力量置于大自然至上,且多次提到个体生命的价值,他认为任何动物的生命都是一样的,既然人的生命不值的尊敬,那么“为什么要对卑贱而又一文不值的生命如此吝啬呢? ” 他发表过这样的观点:“生命就是一个酵母,一种通过发酵吞噬其他物种的东西,生活也只不过是像猪一样成功地活着。不是这样吗?如果世上任何一种东西都可以交易的话,那么生命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对生命的蔑视也直接导致了在猎杀海豹的活动中,他成为了一个对他者生命毫不关心的冷血屠夫,致使人与动物的关系紧张恶化。拉森的外表虽然柔软温顺,但背后却隐藏着残忍的恶魔,用邪恶的理论不断冲击着他人信仰的堡垒,使船员也沦为毫无人性的猎豹者。
海狼始终践行着冷漠的生命观,将一切生命视为草芥,认为所有生物都缺少感受幸福和痛苦的能力,即无权获得平等的生命权,在魔鬼号的恐怖氛围下,船员常常受到海狼的精神打压,面对着寒冷、饥饿,甚至还有死亡的恐惧时,他们也会成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法则下的牺牲品。拉森还定下了一条规矩:“新来的猎手,每打一块豹皮,我就分给每人一块钱。”这也是为什么在魔鬼号上,大家都很卖力地猎杀海豹,贪婪地填满属于自己的小金库。在他的暴政下,水手们的人性渐渐地被扭曲、萎缩、变形。他们也被这种环境同化,依靠本能而生存,凭借暴力而争夺,维护一己私利。他们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和利益,只是为生存而争夺, 甚至不惜以毁灭他人为代价来满足自己的生存条件。
诚然,这样的统治是不可持续的,如果水手们遇到了更加有利可图的获利方式,就会推倒拉森,去寻找“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在故事的最后,所以船员投奔马其顿号,拉森也没能在捕猎的最佳时节实现他的发财梦。原因是他的暴政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无节制的欲望,使他得出“生命吃生命”这种荒谬的结论,并无法保证大多数人的权利,这必然导致地球资源的枯竭和魔鬼号政权的崩溃。
3.拉森的生命观:动物苦乐觉和个体利益的隐身
边沁指出,感受痛苦和享受幸福的能力是使一个人有权利获得平等权利的重要特征,因此不仅仅是语言或高等数学的能力才能让主体获得权利。使用语言的能力与如何对待一个人的问题无关,除非这种能力可以与受苦的能力联系起来 。因此,即使动物无法发声,其感受痛苦和享受幸福的能力也是存在的。该伦理学的精神核心是平等,即承认动物也和人类一样具有苦乐觉,平等的基石可以追溯到边沁在《道德与立法原理导论》中提出的:“问题不在于它们能不能推理,也不在于它们能不能说话,而在于它们能不能受苦? ”在猎杀海豹的计划被马其顿号破坏后,海狼不顾兄弟之情进行了反击,用仅剩的5只舢板对抗马其顿号的14只舢板。由于马其顿号阻截了魔鬼号的猎豹之路,用14只舢板连成一线,清扫着前面的海豹,而此时正值捕猎海豹的最佳时机,捕猎季也就这么几天,海狼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利益而坐以待毙,在面对如此之局势,海狼却异常地平静,他说道:“毕竟,快乐是对生活的回报。没有快乐,生活就毫无意义。为了生活而工作,但是得不到报酬,还不如死掉。最快乐的人生活得也最充实。 ”在苦乐原理的驱动下,拉森选择了手足残杀,对于快乐的追逐也使他体内原始的魔性躁动了起来,他完全变成了一头狼,带领着猎手拿着复枪对马其顿号进行攻击,虏获并击败了大多数舢板,使其老弟的大部分船员成为魔鬼号的猎豹者,拉森的猎豹计划得以持续。这看似是海狼与其胞弟的斗争,实则是一头豹子和狮子的搏斗,而海豹只是它们之间的牺牲品。弱小者的苦乐感隐身了,只剩下两头野兽间无尽的欲望之争。“海狼就是海狼,奴役并折磨着他的船员,他就像赛斯一样,把人变成野兽,而这些人就像他的猪一样,匍匐在他的面前,遭受着虐待。 ”海狼对于其他动物的个体痛苦视而不见,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对待同胞,他残忍无度,对待海豹,他更是视为草芥。他没有意识到人和动物都具有感受快乐和痛苦的能力,也因此在本质上都具有属于不同个体和群体的利益,海狼明白获得快乐是其工作的终极目的,工作是为了获得报酬,享用金钱来满足个人的欲望,这种无休止的单方面享乐刻在了血淋淋的海豹皮上,回荡在一声声海豹痛苦的呻吟中,而海豹的苦乐觉却永远地隐身了,人们忽视了动物的感受,成为了自私的享乐者,这也进一步导致了人与动物关系的恶化,环境的破坏。
至死,他都在怀疑并蔑视着一切,苦心经营的魔鬼号受到了兄弟的报复,搁浅在努力岛上,船员们都弃船而去,投奔马其顿号,只剩下了海狼拉森一人守着残败的魔鬼号。当凡·卫登发现孤立无援的海狼时,他仍然感到了恐惧,因为对于常人来说,拉森就是恶魔一样的存在。凡·卫登在见到拉森时的心理活动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当时的情形和我之前打长着长鬃的雄海豹非常相似。 ”一直以来,海狼在与海豹的斗争关系中处于高位,是因为他有船员的支持,而如今他只身一人,让凡·卫登——这只被迫害的“雄海豹”明白,此刻他必须战胜恐惧,先下手为强,主动击败独裁者拉森。凡·卫登的崛起,也是海豹的崛起。海狼死到临头还认为努力岛这个海豹窝是属于自己的造钱厂,但他的船员已经被胞弟收买,厨师托马斯·慕格里奇砍断了帆桅索,而最后自己双目失明,另一股力量代替自然惩罚了海狼,而此时海豹已大规模向南迁徙,只留一个空空的海豹窝,好不凄凉。杰克·伦敦以其前瞻性的眼光,看到了以人类为中心的价值观,这也是万恶之源,最终只会造成人类自身的灭亡 。
在《海狼》中,弱者从崛起到获得胜利,不是用野蛮战胜野蛮,而是文明的胜利,是道义的胜利,也是多数人利益的胜利。同时也警示着人类,无限制地掠夺自然资源,必然会导致自然的崩坏,非人类的自然界不能成为人类的屠宰场,这也是边沁笔下无声的个体诉求。
结语
本文从边沁的功利主义的角度出发,论证了人欲的贪婪和人类对动物感知的忽视,这要求人类有意识地将欲望控制在生态系统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思考人与动物的关系。人是有理性有道德的高等动物,不能为生存竞争把自己降格为兽,肆无忌惮地猎杀海豹、入侵新的海豹栖息地,以牺牲海洋为代价谋求自身的发展。边沁给予了我们一种全新的思考角度,人是趋乐避苦的生物,快乐是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这帮助我们进一步解读人与动物的关系;边沁呼吁推翻无法实现“最大多数人的幸福”的政府,这也否定了人类强制实施对非人类世界的暴政的行为;边沁的最大幸福原则要求我们依据苦乐倾向,来定义客体行为的性质,群体的最大幸福是个体幸福的简单叠加,那么人类就不能忽视动物的苦乐觉而剥夺动物获得幸福的权利。海狼拉森过度地依赖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而忽视了动物的权利,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通过破坏自然达到自己快乐的最大值;伦理秩序、善恶规则都是人与动物相处过程中必不可缺的,自然为人类提供了生存的资源,人类也应该善待非人类世界中的万物,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