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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爱情的悲歌指向人性的关怀——浅论冯至早期的四首叙事诗

日期: 2010-7-5 16:37:44 浏览: 18 来源: 学海网收集整理 作者: 佚名

[论文关键词]盲点 人生终极关怀 结构主义 深层结构 幽婉的诗风
   [论文摘要】透过表层的爱情主题,在四首叙事诗整体的背后潜藏着这样的感悟:生命是痛苦的历程,终极的追求通向的是虚无.体现为从追求与痛苦到幻灭与绝望两个层次阶段。接近于后来他所接受的存在主义的哲学观念,是诗人早期生活经历在心灵上的投影。在此,我尝试运用结构主义的分析方法,来挖掘这些深层的社会文化内涵。
   鲁迅先生曾赞誉冯至是“中国最杰出的抒情诗人”。“研究者也把关注的目光都集中在冯至的抒情诗上,尤其是他的﹤十四行集》,更成为大家反复解读论断的焦点。的确,在冯至88年的生命历程中,写作数量最多的是抒情诗,四部诗集(《昨日之歌》、《北游及其他》、《十四行集)、﹤十年诗钞》)中,最能代表他的辉煌成就的也是﹤十四行集》,它是诗人步入中年所攀上的思想和艺术的巅峰。作为在中国现代诗歌史上风格独树一帜的诗人,冯至的卓尔不群还体现在他早期创作的四首叙事诗上。这几首诗作者自己并不看重,处在众多的光彩夺目的抒情诗的遮蔽之下,几乎成了被遗忘的角落。研究冯至的文章虽多,提及这几首叙事诗的文字却很少,把它们作为专题来论述的则至今尚无发现,造成了冯至研究中的一个盲点,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
   20年代的中国诗坛正处于叙事诗匮乏的阶段,冯至的这几首诗本身就具有填补空白的历史意义。朱自清先生在他编选的《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中,同时选录了其中的三首:《吹箫人的故事》、《帷幔》和《蚕马》(未人选的是﹤寺门之前》),共三百余行。这在新诗发凡的年代,特别是这本经典式的选本中是绝无仅有的。
   朱自清先生还在诗选的“诗话”中评价冯至的“叙事诗堪称独步”。就诗的思想内容而言,它们不仅体现了“五四”革命精神,还蕴涵着对生命存在意义的更为幽远的永恒叩问。在艺术上这几首诗也有值得研究的“独步”之处。
   一、与“五四”脉搏的共振
   冯至的四首叙事诗均做于20年代,从1923年至1926年每年一首。﹤吹箫人的故事》发表在﹤浅草)季刊上,是“诗坛饥饿于叙事诗之际,最早送来的面包”。其它三篇发表在与﹤浅草)有相承关系的﹤沉钟)周刊上。这两个刊物都是有冯至参与的。应“五四”革命号角的召唤而组织起来的文学社团刊物,其内容必然要和“五四”精神发生共振,更何况﹤沉钟)又是在运动转入低潮后,被鲁迅称赞为“确是中国的最坚韧、最诚实、挣扎得最久的团体”。0l冯至1916年既到北京读书,置身于“五四”运动大潮的中心,自然要受其影响。诗人自己也说是在读了﹤新青年﹥、《尝试集》和郭沫若的《女神》之后,才学着写新诗的。“五四”运动高举民主与科学两面旗帜,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致力于打倒封建主义,让“人”字竖立起来。冯至的诗都是用白话创作,从语言到形式技巧都已相当圆熟,这就是对“五四”新文学的一大贡献。
   这四首叙事诗的题材都取自于古老的传说.冯至的好友陈炜莫因而指责他的诗“缺乏时代气息.没有摆脱旧诗词中的情调”。陈翔鹤也曾讥笑他。你写的那些和尚尼姑是干什么的?”所谓的和尚尼姑指的是﹤帷幔)和《寺门之前)两首诗。《帷幔)叙说一位少女为逃避不如意的包办婚姻削发为尼,最终抑郁而死的悲剧故事。作为她的悲剧的延伸还有那位被弃青年的立誓不娶和牧童的剃度为僧。诗的主题无疑是对吃人的封建婚姻制度的控诉。尽管少女的反抗形式消极了些.但正如周良沛先生所言:…五四’后、解放后的抗婚者,正是在那时代背景的变化下,多有更激烈抗争的‘时代气息’。但,这类题材的文艺作品,表现矛盾不可调和的高潮,也常是主人公的出走和私奔。与﹤帷幔)里的少女遁人空门相比,从本质上看,都是对封建婚姻制度同样的反抗。它和投井或自缢的反抗一样,虽嫌消极。也是血泪的控诉。反抗得不是那么积极的消极,也常常是面对太强大的封建势力之无奈。也是人们无法摆脱时代的和自身的局限。”﹤寺门之前)的老僧看破红尘已是对社会现实的否定,那段令人悚惧的荒村经历更让人看到了宗教禁欲主义摧残人性的罪恶。这样具有批判现实意义的尼姑和尚如何不可以写呢?其它两篇﹤l吹箫人的故事)和﹤蚕马)讲的是主人公真诚、热烈、执著地追求自由爱情的故事,既是对极力张扬个性的“五四”精神的体现。也是对扭曲人性、压抑人性的传统封建伦理道德的否定。这样的作品怎么能说它们缺少时代气息呢?
   今天距离“五四”已经八十多年了。封建主义在中国虽然还没有完全被铲除。也只剩下残渣余孽了,为什么冯至的这些诗依然能够在受众心中激起涟漪?要探究它们何以具有超越时代的恒久魅力。需要以人为本位,去寻找冯至所追求的“在动人的爱情故事的背后。隐藏着的一些更为悠远。更令人深味的生命的真谛”。
   二、对人生终极关怀的追问
   透过表层的爱情主题,在四首叙事诗整体的背后潜藏着这样的感悟:生命是痛苦的历程。终极的追求通向的是虚无。体现为从追求与痛苦到幻灭与绝望两个层次。接近于后来他所接受的存在主义的哲学观念。是诗人早期生活经历在心灵上的投影。在此。我尝试运用结构主义的分析方法.来挖掘这些深层的社会文化内涵。按照列维•斯特劳斯的深层结构分析方法。首先需要把每首诗转换成基本的叙述句型。再逐一分析它们的深层结构。追求与痛苦四个故事中的主人公都因为所追求的理想不能圆满而痛苦。其中﹤吹箫人的故事)和﹤蚕马)叙述的都是主人公追求爱情的过程。都有一个似乎“团圆”的收场,但字里行间萦绕的却是幽幽的惆怅。﹤吹箫人的故事)可以概括成以下几个叙述句:1、一位青年以箫为伴在深山中过着恬静的生活。2、为追寻梦幻中的姑娘.青年来到市镇。3、青年和姑娘以箫为媒彼此相爱。4、姑娘因为父母反对婚事而抑郁成疾。5、青年毁箫为药救了姑娘。6、青年因失去箫而病重.姑娘也用箫制药救活了青年。这几个句型又可以依相似关系进一步归纳为两组:l、青年因有箫为伴而快乐、青年与姑娘因有对方相伴而快乐。2、青年和姑娘因得不到对方而痛苦、青年因失去箫而痛苦(可以推想.姑娘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痛苦)。在这里。箫与人相对.是“精神”的物化意象。两组关系暗示了这样的深层社会心理:人的快乐来自于精神和肉体的满足.缺少任何一方都会产生痛苦。现实中灵与肉却常常分离。凡事总是有得有失,所以人永远处于痛苦之中,生命的过程就是痛苦的过程。
   ﹤蚕马)的叙述按照相似因素概括为:父亲远离.女儿感到孤独、凄凉、恐惧,白马为她寻回了父亲;父亲再次远离,在大地将要崩溃的一刻,马皮裹着少女化为蚕茧。显然,“父亲意味着安慰与安全。少女幻想中的青年就是关怀与保护的化身。现实中担当这一责任的却是白马。这是姑娘的遗憾也是白马的悲剧。所以白马非但没有得到姑娘的爱情,反而被杀。结尾马皮裹住姑娘的全身的一瞬。爱情似乎圆满了,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本体的再次异化。如果说﹤吹箫人的故事)蕴含了生之痛苦。那么﹤蚕马)则揭示了外物不可认识、不可把握的无奈。生命中有多少回经过固执的坚守与艰难的跋涉,终于切近目标时,却发现已经繁华落尽,物是人非。难怪诗人唱出“只要你听着我的歌声落了泪,,就不必打开窗门问我,‘你是谁?’”谁又能把身外的世界真正看个清楚明白呢?
   幻灭与绝望相对于以上两篇的团圆,﹤帷幔)和﹤寺门之前)都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帷幔)中相似关系的叙述包括:少尼因为婚姻不如意而出家、少尼因为生活理想不能实现而死、青年因为被弃而立誓不娶、牧童因为少尼死而剃度为僧。诗中帷幔代表少尼的梦想。少尼又代表青年和牧童的追求。最终他们的理想都破灭了。我们也可以做一个逆向的推想。假如少尼当初没听到那句说新郎“是一个又丑陋、又愚蠢的男子的传言。
   那么三个人的悲剧就都可以避免。当然也就没有了这个故事。可是人生的悲剧往往起因于这样一些不经意间的小小偶然。命运不可逃,人生不可测。也许在诗人看来.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惟有死亡能排除任何偶然和暂时的抉择.是最终实在的归宿吧。从嗟叹人生不得意的痛苦到彻底毁灭了今生的希望.出家也好,死去也罢,惟有寄希望于来世了。
   ﹤寺门之前)的老僧向人们披露了一段令人悚惧冷颤的心路历程。他少年时怀着对现世的失望和对来世的向往做了行脚僧。痛苦地压抑着人性的rCx,~.艰难的修行,“挨过了十载岁月,,好容易踱到了中年”,内心才稍能平定。一个夜晚,经过一座荒村时,脚下的一具女尸令他丧失了理性,心中宗教禁欲的堡垒轰然崩溃,完全失态的僧人最后竟枕尸而眠,自觉得“是魔鬼一般”,从此“再也不敢行脚在外边”,在这僧院里“一住住了三十年”。然而“在这默默中间的三十年,僵楼的幻影回来三十遍”.那躺在女尸身边的感觉也从未离开过他。老僧最后泣泣淹淹地讲到,“这是我日夜的功课!,我的悲哀.我的欢乐!,什么是佛法的无边?什么是彼岸的乐园?/我不久死后焚为残灰,,里边可会有舍利两颗?,一颗是幻灭的蜃楼,卜颗是女尸的半裸!”这结局写尽了人生追求的幻灭与悲哀。老僧因追求不到蜃楼而出家,这是现世理想的落空,把希望寄托在来世,追求佛境。而夜遏女尸失态,又使成佛的希望破灭,本来看破红尘而人佛门,却又看空佛门而无告,这是何等不可拯救的哀痛!
   总体来看,四个故事的一个共同因素就是,每个人都在追求又都在痛苦和失望。所以“人生虽有快乐与希望,但更有痛苦与恐惧,人生的历程是毫无意义的”。
   (雅斯贝尔斯)一冯至生长在一个破败的大家族内.少年时代就已经历了母亲和继母的相继亡故。家族内的纷争,贫困生活的磨难,使他饱尝人同的白眼与艰辛。世态炎凉促成了他的早熟。正如诗人自己所说:“我生长在衰败的国,衰败的家里,免不了孤臣孽子的心肠。虽说世界需要进步,人要勇往直前,但想来想去,总不太象我所能办的事。贫贱的人容易心虚,因为他尽往里面看,往内面看得多了,外边的世界便不是他的了。”州也许正是这向内看的视角.才使冯至的诗意具有了超常的深邃。孙玉石称冯至为“中国现代诗国里的哲人”。“ol7马至曾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在认识马克思主义以前是接受过丹麦思想家克尔凯郭尔为先驱的“存在主义”影响的。虽然冯至真正接触存在主义是在30年代以后,但“五四”时期的不少哲学思想。例如安德列耶夫的反现实和神秘主义的宿命论.强调人生的无意义和不可知的矛盾.以及他大量运用象征手法.又不同于流行的现代主义和传统的现实主义而独具一格的艺术,对冯至都是人生和艺术的不同程度的震撼。作品的怀疑主义使冯至怀疑,怀疑自身与现实的矛盾,更使冯至思索。
   三、向内挖掘幽婉的诗风
   冯至“往内面看”的思维方式,不仅决定了他的诗歌意蕴深邃.在整体人生的层面上关注人的命运。而且在艺术上也体现出一种向内转的幽婉风格。鲁迅评价他“向内,在挖掘自己的魂灵。要发现心里的眼睛和喉舌.来凝视这世界,将真和美歌唱给寂寞的人们。””的确.冯至的诗“不是在讲说一个故事,而是在歌唱一个故事”。’用他特有的朴素的歌喉,在叙事中抒情,又是抒情的叙事。冯至幽婉的总体诗风。具体体现在叙事诗中又有两方面的特色,一是古典与现代结合,二是浪漫与含蓄结合。
   古典与现代陈炜莫指责冯至的叙事诗“没有摆脱旧诗词中的情调”,如果单纯从艺术的角度看。未必不是这些诗的优长之处。冯至无疑是“五四”文学革命运动的积极参与者,新诗的热爱者和实践者。他曾在给好友杨晦的信中说:“在我们有人谈话中。每每听到人批评新诗,我总忿忿不平。……我十分希望能够作几首比较惊人一点的诗,我这样渴望比渴望女人厉害得多。””‘冯至的诗歌语言既用“白话”的口语,又注意“修饰”掉自然口语中的水分,而保持口语的自然与亲切感:
   月光把他俩的箫声
   溶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深闺与深山的情意,
   乱纷纷织在一起。
   ——﹤吹箫人的故事)
   标准、清新、优美的现代汉语,把青年与姑娘精神的默契、爱情的甜蜜凝练地表现出来,完全没有了早期白话诗的“缠脚时代的血腥气”。“冯至在实践诗体解放时,并不是对传统文化全盘否定,在“新诗革命”的口号下,把“白话诗”写成“白开水”。“解放”中失去了“诗”之“体”,造成诗的散文化劣变(尽管这是革命必须经历的矫枉过正阶段)。冯至的诗绝对是现代的,有对西方艺术手法的借鉴,例如﹤蚕马﹥就借鉴了布莱希特戏剧的“问离效果”理论。但他的诗又是中国的,其中不露痕迹地糅和着中国传统诗歌的精髓,例如继承了﹤诗经)、﹤楚辞)等中国古典诗歌中虽有叙事而侧重抒情的风格,也有着晚唐诗与宋词的某些婉约、感伤和沉郁:
   春风才绿了山腰,
   秋雨又浇病了檐前的弱柳;
   人世间不知有了多少变迁,
   尼庵总是没有新鲜、没有陈旧。
   ——《帷幔》
   这段娓娓的叙述,有柳永的细腻,有李清照的惆帐,有李商隐的精工典丽,却没有丝毫的陈腐气。句中不着一个“愁”字,可少尼在庵中单调、孤寂、忧郁的生活
   却分明在目。再如:
   梧桐的叶儿依依地落,
   枫树的叶儿凄凄地红,
   风歙歙,雨疏疏,她开了窗儿,
   等候着那个吹笛的牧童。
   ——《帷幔》
   句中大量的重叠词都是典型的中国诗歌语言形式。诗的形式、节奏、韵律追求有节制的自由,完全脱出旧体诗的窠臼,一切都依据“叙”的需要,不为格律削足适履,押大致相同的韵,又绝非一韵到底的顺口溜,保持形式大致整齐。《吹箫人的故事》和《帷幔﹥四行一小节,《蚕马》和﹤寺门之前)八行一小节。这些古典的与现代的,本土的与外来的因素,化成诗人自身的文化素养,在诗中结合得浑然天成。并且这种六经注我式的开放态度,贯穿于诗人整个的艺术生命中。
   浪漫与含蓄冯至的叙事诗都取材于民间传说,本身就具有浓郁的浪漫传奇色彩,诗人又按照主题的需要作了改写。诗的浪漫不是直抒胸臆式的宣泄,不是浮想联翩地铺排激情,而是来自于诗人所创造的,镜花水月般可望不可及的幻美境界,和神秘的,甚至是有些阴森的氛围。全通过情节,为所有的“精神”找到一条感性的幽径。诗意含蓄、克制、曲折地流露,充分体现幽婉的诗风:
   父亲象宁静的大海。
   她正如莹晶的皓月。
   月投人海的深怀,
   净化了这烦闷的世界。
   只是马跪在她的床边,
   整夜的涕泗涟涟,
   目光好像明灯两盏,
   “姑娘啊,我为你走遍了天边!”
   ——《蚕马》
   在古代西方的高山,
   有一座洞宇森森;
   一个健壮的青年
   在洞中隐居。
   四围好像在睡眠,
   他忘却山外的人间。
   有时也登上最高峰。
   只望见云幕重重。
   ——《吹箫人的故事﹥
   诗人似乎只在致力于把事叙明白,句句朴素如话,无一晦词涩句。诗的意境却如梦如幻,凄美迷人。总之,冯至的叙事诗同他的抒情诗一样,以“哲学和美学的综合,构成了一个至今无法企及的诗美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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