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Ｐ，（而）是／不是Ｑ”的表达方式及其制约因素
摘要:考察“不是/是P，（而）是/不是Q”句式的表达方式及其制约因素。文章分为两个部分：一、简单地描写了PQ各成分的异同及其隐现情形；二、主要考察句式中VP或V（谓语部分）相同时的各种表达方式。并试图从信息结构的一般规律、句法形式的繁简度以及上下文的衔接、连贯等角度对各种表达方式的成因作出解释。
关键词:表达方式;制约因素;信息结构;句法形式的繁简度;衔接;连贯
引言
“不是／是P，（而）是／不是Q”属于并列复句。至目前为止，许多相关的现代汉语语法著作，都只是非常简单地提及而已。比如，对于句式在表义上的特点，邢福义认为这种复句表示肯定、否定两个方面的对照关系。或者称为表示然否关系的对照句式。①而专文研究该句式的还不多见。其中主要又是从句式所表示的语义关系和功用等方面加以探讨的。②本文感兴趣的是句式的表达方式及其制约因素。亦即说，各种表达方式的使用要受到哪些因素的制约？
一PQ各成分的异同情况及隐现情形
“不是P，而是Q”是以肯定否定并举的形式出现的。所以，在组成句式PQ的若干成分中，至少有一个成分不同。PQ中各个成分的组构形式复杂多样。归结起来，大致有下列几种情形：
1、 主语和VP（谓语部分，下同）均不同。这时，PQ经常以主宾语回环的形式出现。如（为节省篇幅，本文的用例出处一律只注明作者）：
（2）方厚良讨厌“纠缠”这两个字，但没有办法，的确是他找辛愫，而不是辛愫追求他。（蒋子龙）
2、状语或连谓短语中前一动词词语不同，主语和连谓短语的后一动词词语均相同，见下文举例。
3、主语相同，VP不同。如：
（2）他们不是一捆稻谷一捆稻谷地往家里扛，而是成车成车地往队里拉。（从维熙）
4、主语和VP中的V相同，中心语（宾语）的定语不同。如：
（3）你知道，我是现实中的厂长，而不是小说中的厂长。（毕淑敏）
5、补语相同，主语和VP中的V不同，如：
（4）她笑道：“是人长得好，不是我塑得好。”（邓友梅）
6、主语和VP中的V相同，补语不同。如：
（5）……那种甜丝丝的味儿不是甜在舌头上而是甜在精神上。（童孟侯）
7、主语和宾语相同，V不同。如：
（6）终于有位男士开口了，但不是回答问题，而是提出问题。（范小青）
8、V相同，主语和宾语不同（主宾语以回环形式出现）。如：
（7）一次会见到这么多名家，而且不是他们接见她，是她接见他们。（蒋子龙）
9、宾语不同，主语和VP中的其他成分均相同，（见下文举例）。
从PQ中VP成分隐现的实际情况看，在以上9种情况中，第l、3两种情况的VP中的每个成分均不相同，都必须在PQ中共现，不能省略任何—个成分。第4种VP中的定语不同，中心语相同。中心语可以共现；也可以采用P中省略，Q中出现。或者P中出现，Q中省略的形式。第5、6两种，不管VP中的补语相同或不同，V都只能在PQ中共现，不能省略；第7种中宾语相同，可以省略P的宾语，只保留Q的宾语；第8种，虽然V相同，但也必须在PQ中共现。
二句式VP中某些成分相同时的表达方式
值得—提的是第2和第9这两种情况。在实际语言中，这两种情况都比较常见。其中VP的出现可以有前现式、后现式和共现式三种情况。下面就两种情况下句式的表达方式及其制约因素做比较细致的考察和分析。
（一）当主语不同，VP相同时，—般采用VP前现式。例如：
（8）……也许是他突然从天而降，把我送到医院来的。叶涛，后来我才知道送我来医院的不是他，而是我的一个邻居。（从维熙）
（9）……他的身子在空中转了两转，就在远处的路基斜坡上落地了。可是着地的不是两只脚，而是他的脊背……（刘知侠）
（10）让王舍一下子变成太阳的，不是他身上的枪，也不是他牵着的马，是两只肥大的马鹿。（董立勃）
以上3例划线部分都是PQ相同的VP。它们与“的”组成“的”字短语充当句式的主语，而原来的PQ不同的主语都变成了“是”的宾语。
从上文可以看出，VP之所以以前置形式出现，是因为VP的内容，都已在上文以相同或相关的形式出现，都是旧信息，所以要求前现。而VP前现，便于与上文衔接，取得上下文连贯的效果。
与VP一样，“不是P”中的P也是旧信息。在以上3例中，“不是P”中的P都已在上文出现，（9）的 P则是—种常理（因为按照常理，“着地”的应该是两只脚）。因此，“不是P”也前现。相反，“是Q”中的Q是新信息，所以应该后现。偶尔PQ相同的VP，有时只在P中出现，而在Q中省略。比如：
（11）……这根绳子根本不是在他手里抓着，而是在蓝月娇手里。（李约热）
当然，也可以采用共现式。如：
（12）刑罚专家在昨日已经表示需要陌生人的帮助……他告诉陌生人：“并不是我这样要求你，而是我的刑罚这样要求你。”（余华）
这例是VP后现且在PQ中共现的形式。但这种形式极为少见。在这种类型的40个用例中，只有以上l例。这是因为： 第一，从上文看，VP绝大多数都是旧信息，所以，一般要前现。但这1例用后现式（又是共现式）。当然，作为旧信息的VP也可以后现，但非常少见。在VP作为旧信息的39例中，只有2例。如：
（13）……小杜昂首走在前边，刘春蔷小步紧随着……但不久之后，他们的位置就互换了，不再是小杜而是刘春蔷昂首走在前边。原因是刘春蔷怀孕了。（红都）（当句式用于陈述某种情况已经从过去到现在出现变化或假设发生变化时，“不是”可以说成“不再是”）
第二，更重要的是，从句内看，即使可以采用VP后现式，但因为谓语部分很少能以光杆的V充当，其或前或后—般要用其他成分。因此，绝大多数都是复杂或比较复杂的VP。像（9）VP以简单的动词词语出现的情况非常少见。这样，如果在PQ中共现VP，显然有重复、累赘之嫌。或者像例（13）那样，只在P中出现，Q中省略。
（二）主语和V或VP相同，宾语不同。
一般用VP前现式，也可以用VP共现式，但没有VP后现式。从宾语看，有两种类型：—种宾语是名词性词语（受事）；另一种宾语是谓词性词语。
1、宾语是名词性词语。VP一般是动作动词。先看VP前现式的几例：
（14）银匠也在街头服务，卖的不是银首饰而是“脖饰”。（霍达）
（15）这个送开水的女人穿的不是服务员制服，而是一套厚呢西装。（陈冲）
（16）咬了人家一口，还得让人家说咬得不疼，咬出的不是—块疤，而是一朵花不成吗？（肖复兴）
这种形式是把VP与“的”字组成“的”字短语充当主语而使VP前现。
当然，也可以改用共现式。因为谓语部分一般都是简单的V或VP。因此，尽管前现式较共现式简洁，但在语感上，也不存在重复、累赘之嫌。例如：
（17）你不是娶媳妇呢，是娶那点钱，对不对？（老舍）
（18）姑刚才不是骂那老汉，是骂中国所有的老封建疙瘩。（从维熙）
有些VP，由于谓语动词本身不能构成“的”字短语，就只能用共现式。如：
（19）他始终是属于学校，而不是属于梦洲的……（陈世旭）
2、宾语是谓词性词语。VP都是心理动词。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例：
（20）胖阿嫂凝神默想，她不是想还有什么重要的，而是想还有什么可恨的。（陆文夫）
（21）她不是怕驳人家的面子，是怕东西在外头招来更大的灾祸。（霍达）
（22）初听这消息，赵志国感到的不是难过，而是烦恼。（王安忆）
以上前2例用共现式，后1例用前现式。这种类型共有20例，共现式15例，前现式只有5例。这种类型的V一般只有“怕、想、尊敬、怨、要、在意、感到”等几个心理动词。其中，最常见的是“怕”。共7例；其次是“想”。共6例；“感到”和“要”都只有2例；“怨、尊敬、在意”都只有l例。很明显，之所以多用共现式，少用前现式，是因为谓语都是简单的单/双音节动词，在PQ中共现，不存在重复、累赘之嫌。
（三）主语和VP中述宾、述补或连谓短语中的后一动词短语相同，状语或连谓短语中的前一短语不同。一般用VP后现式，也可以用前现式和共现式。但是，在我们收集到的36个这类用例中，后现式占了21例，前现式和共现式分别只有6例和9例。
1、VP前现式。如：
（23）……双手托腮地看嘎子哥和张叔叔逮鱼呢！
张叔叔逮鱼不用网，而是靠他豢养着的几只黑色鱼鹰。（从维熙）
（24）大眼睛四肢充分舒展地躺在监室的地上，身下全是血——大眼睛把自己左手腕上的动脉血管割断了。用的不是什么刀片或玻璃之类，而是半粒咬碎的塑料纽扣！（李本深）
（25）这次来，他不是光着身子，而是穿着他作为刘洪大队长的通讯员的服装。（刘知侠）
前2例是状语不同。例（24）中，因为“用”可作动词，所以以“的”字短语出现；后1例是连谓短语的前一动词短语不同。这3例都是VP前现式。这同样是因为VP都是旧信息，因此，采用前现式，以便与上文取得衔接和连贯。
2、VP共现式。如：
（26）老二保根接到家书不久果然回到田家庄。他并不是照着他爹妈的意图回来的，而是照着他自己的意图回来的。（浩然）
（27）我告诉她，……我仿佛不是在对我面前的这位姑娘说话，而是对众多的各种各样的人说话。（梁晓声）
以上2例中，VP也都是旧信息，但都采用共现式。这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P也是旧信息，所以，它的先现，同样能满足与上文衔接和连贯的要求。二是VP都是简单或比较简单的动词词语。所以，VP共现也不会造成重复、累赘。
3、VP后现式。如：
（28）她从来没有看不起表哥……一旦不再从兄妹而是从男女的角度来确立他们的关系，她对表哥的评价并没有超过一般的女孩子。（陈世旭）
（29）佟晓风接完柳静的电话，不是用对讲器，而是亲自走到隔壁告诉秘书：半小时之内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惊动他。（陈冲）
显然，这2例VP都是复杂或比较复杂的动词词语。所以，不宜采用共现式。
这就进一步说明，能否采用共现式，同样取决于VP在句法形式上的繁简度。
附注：
① 邢福义《现代汉语》第398页，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6；《汉语复句研究》第184—185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② 陈志祥《试论“不是……而是……”的功用》，语文教学论文；《“不是……而是……”表示什么关系》，《语文报》1998年3月2日；余晓环《“不是……而是……”格式新论》。（以上三篇论文，均来自网上，有些信息不全）
参考文献：
[1]邢福义《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6。
[2]邢福义《汉语复句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3]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1957级语言班，现代汉语虚词例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4]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5]武桕索等，现代汉语常用格式例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