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郭沫若抗战史剧中的信念之美
摘要：郭沫若所创作的一系列历史话剧，始终有一种为国而忧，吊民伐罪的使命感。剧中人物为这种使命所驱使，与命运相抗争，不畏强敌，不受利诱。不惜以命相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牺牲一切。真正达到了“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境界，给人以强大的感染力。
主题词：郭沫若 历史剧 抗战 信念
郭沫若是中国现代作家中的文豪，被誉为鲁迅之后左派文化运动的新旗手。他在考古学方面造诣颇深，专注于历史研究和考据之学。这些扎实的学术功底，为郭沫若在历史剧的创作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使他如鱼得水，将历史典故重新编排，借古喻今，为现实政治服务，并取得了良好的艺术效果。成为文学史上值得书写的一笔。为中国的文学宝库又增加一笔宝藏。
郭沫若创作的历史剧中，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发表的一系列抗战戏剧，这些戏剧为他带来了戏剧创作史上的第一次高峰。这些抗战戏剧，借着中国古代英雄志士的故事，宣扬抗战到底的决心，鼓舞民众同仇敌忾，和投降派，分裂派进行坚决的斗争，与日本帝国主义奋战到底。这些历史剧的出版和上演为中国共产党所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许多热血青年就是看了史剧之后奔赴前线的。郭沫若历史剧的感染力可见一斑。
自1937年七月从日本归国，郭沫若博古怀今，从戎不能，便像鲁迅那样“用笔当作枪，书写了《棠棣之花》，《屈原》，《虎符》，《南冠草》，《高渐离》等几部抗战历史剧作品。这几部作品讲的都是英雄志士在国破家亡之际如何同爆敌相抗争的故事。《棠棣之花》，《屈原》，《虎符》，《高渐离》发生在强秦扫灭六国之际，而《南冠草》则是发生在清灭南明的时候。
郭沫若借历史上的外敌入侵，来比喻日寇入侵中国，古人怎么做，当今的人又怎么做。郭沫若的立意就是以古人为榜样：一心为国，知晓大义与大气节，虽身死而不惧。
郭沫若的这几部历史剧，其结局都是主角或主角之一慷慨赴死，无一例外。郭沫若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他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这五部历史剧中，有忧国的士大夫，国之干城，有屠狗为业的刺客，更有身遭摧残矢志不移的琴师和刚烈的女子。他们为何要死？死得其所否？下面的一个列表，列出了五部剧作中主角或主角之一赴死的原因。
剧名 赴死者 赴死原因
《棠棣之花》 聂政，聂櫽，春姑 聂政应严仲子所求刺杀奸相侠累，为不连累家人，毁容自杀。
聂櫽，春姑为扬聂政之名，认尸后自杀
《屈原》 婵娟 替屈原饮下南后的鸠酒，毒发身亡
《虎符》 魏太后，如姬 为盗虎符与信陵君救赵，自担罪责而死。
《南冠草》 夏完淳，钱彦林等 反清复明被清廷捕获，不畏清廷威逼利诱，拒不投降，以身赴死。
《高渐离》 高渐离，怀贞夫人 忍辱负重，击杀暴君秦始皇，未成功，慷慨赴死
从上面的列表中可以看出，大部分剧中人都是为反抗侵略直接或间接而死的，这和抗日战争期间反抗日本帝国主义者侵略中国的语境是一样的。其中，《棠棣之花》，《屈原》等战国四剧是反抗秦国的侵略。奸相侠累是亲秦的投降派，聂政刺杀他是为了抗暴秦而除奸臣，以从战略意义上解救关东六国。屈原反对秦使张仪的”连横“阴谋，被张议伙同南后等人陷害并欲置其于死地。信陵君请如姬盗虎符，也是为了解救被秦军围困的兄弟之邦赵国。而高渐离遭受腐刑后犹能忍辱负重，等待时机，击杀秦始皇，是为了替天下苦秦久已的苍生报仇。这四部剧中，秦国等于抗战时的日本帝国主义。抗暴秦就等于抗日。《南冠草》则是南明覆亡后夏完淳等人反清复明的故事，十七岁的少年夏完淳，承父志，历沧桑，被捕后不畏清廷走狗的威逼利诱，大骂汉奸洪承畴，大呼杀尽汉奸，以身赴国难。在这里，清廷亦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化身，不降清狗，亦不降兽日。
同时期的一些抗战历史剧，并不是都像郭沫若这样花大力气写身死赴国难的英雄志士，也有写击破强敌史剧的，如写岳飞，写李广，写梁红玉，这些人物，都是在抵抗外敌入侵时取得一定胜利的。郭沫若为什么不写他们，而要着重写一些抗敌失败以身死得人物呢？这可能要从郭沫若对抗日战争的态度来分析这个问题。郭沫若青年时代赴日本留学，学习医学，在此成家。南昌起义失败后为逃脱蒋介石的通缉，又东渡避居日本。郭沫若在日本前后二十多年，对日本这个国家观察体会很深，对于中日关系和中日之间的强弱看得比国内的人更清醒。郭沫若深知：明治维新后经过几十年发展的日本，其战争实力远非形式上统一，而实际上军阀林立，一盘散沙，工业落后的病弱中国可比。一旦日本侵华，中国不可能速胜日本，如果抵抗不利，还有亡国的可能。中国的国力比不了日本，中国的军事和军事工业也比不了日本，郭沫若看到，中国在抗战中唯一可以凭借的，就是全民一心，不怕牺牲，抵抗到底，至死不当亡国奴的决心和信念。有了这种信念，中国还不至于亡国，还有胜利的可能。
郭沫若的抗战历史剧，在创作意图上，让剧中人物在最终会失败的“抗秦和“抗清”面前逆流而上，以身死赴国难，与故国共存亡。郭沫若对抵抗到底，不怕牺牲的信念大量运用，可见他对这种抵抗到底的信念的重视和信服。实际上，七七事变后，郭沫若归国抗战，就是怀着这种为国牺牲的信念，抛妻别子，回国共赴国难的。
郭沫若作于1942年和1944年的《屈原》与《南冠草》，在关于信念的问题上，是一脉相承的。屈原是战国末年楚国人，夏完淳是明末清初人，相隔一千多年，但他们都受到儒家思想的极大影响：忠君爱国，清白慎独，气节第一。屈原称颂橘树说：“①内容洁白，芬芳无可比拟。根植深固，不怕冰雪纷飞。赋性坚贞，类似仁人志士。”屈原告诫弟子宋玉：“②要像这橘树一样志趣坚定，心胸开阔，不随波逐流。像上古贤人伯夷那样不屈不挠，为真理斗到尽头，不迁就，不苟且，为大节做出牺牲。”屈原赞颂橘树，也已橘树自比。他独立不移，耿直如一，品节高尚。屈原为国谋忠，识破秦奸张仪的诡计，向楚怀王进言。岂料张仪窜谋南后，陷害屈原，损污屈原清白之身，更将屈原诬为疯子，关进太庙。而他的弟子宋玉，竟也辜负屈原对他的厚望，同流合污。屈原在外有豺狼虎豹一般的强秦，内有南后宋玉等污浊之流的环境下，独立坚持，敢于同他们作斗争，对他们的威逼利诱不予理会，对自己清白之身遭到诬蔑而痛心不已，几乎要爆裂了。在《屈原》一剧中，郭沫若鉴于屈原受贬和他跳箔罗江相隔三十余年，便不能集中的写到他那名垂青史的一跳，便造了一个侍女婵娟来代替屈原而死。婵娟跟随屈原，受到屈原的感化，将屈原比之为国之干城。屈原受污时，她挺身而出。她因屈原而下狱治罪，宋玉和公子子兰对她威逼利诱，试图使她屈服，她气节第一，予以驳斥。最后，她替屈原喝下了南后的毒酒，把生命献给了祖国，换取了屈原的生命，并引以为自豪和光荣。婵娟体现了屈原的信念：对祖国忠诚不二，为真理不惜牺牲生命，换来如橘树般受命不迁的气节，展现出了一种高尚的人格魅力的美。正如郭沫若在《屈原》中写到的那样，化作了“③永远永远的光明使者呀。”
相比《屈原》，《南冠草》中的夏完淳，更加认为气节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夏完淳以十七岁的弱冠之年，自比文天祥，陆秀夫，若克服故国无望，即便蹈海，也不能坏了自己的气节。他慷慨说道：“④读书人，气节要紧，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全靠气节，这是个人命脉所在，也是国家命脉所关。宋朝亡，而气节不亡，故中国不亡。”夏完淳把国家兴亡和个人的气节联系到了一起。认为个人坚持自己的操守，不屈服，不投降，那么国家便不会灭亡。如果连士大夫们的气节都没有了，那么国家必亡无疑。夏完淳被清廷缉捕之后，汉奸洪承畴审问他，洪承畴以夏完淳年少，有意帮他推脱。他却立志不移，直认自己就是鲁王案的案首，而且大骂洪承畴比石敬瑭，张邦昌还要无耻，比秦绘，汪伯彦还要险恶，使出卖祖国狼心狗肺的大汉奸。夏完淳不受清廷高官厚禄的诱惑，为民族大义慨然赴死，他还感染了他的岳父钱彦林也一同赴死，实现了自己“⑤挺立两间扶正气，常垂万古作完人”的信念。
屈原和夏完淳的信念所在，在于坚持真理，坚持气节，绝不向敌人投降。这样的信念，呈现出宏大的人格美来。
而《棠棣之花》和《高渐离》两剧中的信念在于不怕牺牲，为达成目标，即使有去无回，也在所不惜，奋战到底。《棠棣之花》中的聂政和《高渐离》一剧中的高渐离，为了抵抗虎狼一般强秦的侵略，不让天下人受暴秦的奴役，明知一去不免身死，但仍旧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聂政为严仲子所托，为国除奸相，去暴秦之帮凶。他诺然前往，刺杀了奸相，为了不连累家人，他挥刀自毁容颜后自杀。高渐离更是不易，他并无荊轲之勇，却要为荊轲报仇，为天下苍生报仇。高渐离被秦始皇熏瞎了眼睛，受了宫刑，即使这样，他仍然忍辱负重，伺机刺杀秦王，虽然功败垂成，但也不失为像荊轲一样的英雄。聂政和高渐离，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国为家，即使孤身犯险。也要奋战到底，抗争到底。在这里，他们的信念，是英雄的信念，与敌人相抗争，逆流而上，有着一种英雄的光辉。
如上所述，郭沫若在抗战时期书写的一系列历史剧。通篇都充满着不怕牺牲，抵抗到底的抗战信念。这些史剧中的主人公，为了信念而“⑥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给人以强大的感染力，呈现出一种坚持信念的美。
注释：
①②③引自郭沫若著《屈原》；
④⑤引自郭沫若著《南冠草》；
⑥引自《孟子》。
文献参考：
1. 龚济民,方仁念著《郭沫若传》；
2. 郭沫若著《郭沫若全集》第六卷/第七卷。
